最近她犯病的頻率越來越急,今早一陣急咳之中竞又咳出了鮮血。他接過錦帕後才發現,但她症狀仍然緊急,只得順手將錦帕塞進腰間,忙著拍背進水安撫情緒。一連忙到傍晚,她睡了會兒,才稍得休息。
不一會兒她醒過來,他倚過床畔陪著她說話,被她發現了那條錦帕。沒看清楚大概也知是怎麼回事,沒有立刻清洗換除反而帶在身上,就表示有事讓他猶豫了,掛心了,那大概也就只有這種情況。她也沒說什麼,微微伸出了手。知道瞞不過,只得交到她手裡,一看,仍然沒說半句話,神情還是和之前一樣,低著眉。
淤血咳出來人就清爽了。我去換條新的,好不好?
跟我再說說這怎麼來的?剛試圖要取走,突然她抬起頭來問他。
啊……不就是淞江的棉布嘛,他淡淡一笑,輕聲說:請織造局的姑娘織的,也沒什麼,圖它個潔淨唄,你要喜歡,下回我讓她們多織幾份。
問的是這份錦帕的由來,從織造局帶回的,只挑最精細的淞江綿料,先浸在冰川雪水裡漂洗淬練,再由最好的織工一絲一縷親手編織而成,由於作工繁複,最講究的還不是價格昂貴、材料希罕,而是過程的務求潔淨、安靜,連織工匠的身體狀況及品性都近乎潔癖地挑選,因此上次回來一共也才備了三條,專供她貼身使用。
不挺貴的?都拿自個兒的錢出,一年才多少俸祿?
織造局的東西你都不要,每年朝貢的,你都不收,難得你喜歡這個,我又花不著什麼,我有什麼支出,不都是宮裡給的?
自從他去了織造局當差,她反而不再穿新衣裳,什麼年貢朝貢一點都不肯要,頂多添些素衣胚布,穿著也清淡起來。他心裡清楚,她是不願他再多點為難。織造局這麼大的營生,算得上是皇家最大的家業之一,多少人眼盯著這裡頭的利益。說是佔了肥缺,可安上服下的壓力,要均平應付各方的支出其實都是肘襟見拙,疲於奔命的。儘管實在不缺她這宮裡的支出,但她就是這一片心,放不下。
這錦帕的織法、設計,還是他想的,同樣也就是那一片心,放不下,在江南漫漫長夜裡,淨想著可以做些什麼給她,讓她開心,讓她多過些舒心的日子。在這兒差事待久了,自然有些門路,知道最好的織匠就得走街穿巷盡往私家小作坊裡找,自然不能用公家錢,要用那她幹麻不收年貢的上等織料即好。他也不想,那是他一心要給他芸兒用的,自然從自己份上出。
這有什麼,說希罕宮裡希罕的多的是。
就希罕,這裡。她的手輕輕地往他的心窩搭了兩下,低著眉,嘴角如新探出的春芽,還只一點一點點的彎,清淺淺的笑。
像小女孩最心疼自己的玩偶,看了歡喜又捨不得。
喜歡就得用,天天看著它們,就當我在你身邊一樣,好不好?
邊說邊來取錦帕,預備換新的,但她仍未給他,一逕叫他另取新的來。
既然吩咐下來了,他便暫時拋開這事前去取用,留下她一人在床榻上,仍是一臉平靜地觀看著那條錦帕。